FORGETTABLE.被遗忘的

*一方死亡
*现代p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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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天气比起其他月份来说比较舒服,说冷也不冷,说热也不热.暖烘烘的阳光日复一日烘烤着医院背后那片不知名的小白桦林.大街上街灯亮了,彩色的光在夜晚特有的的雾气中浮动


他们从我诞生起称我“格瑞”.不是武士,不是杀手,这样说来,似乎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代号罢了


说起来,忘了是在在几年前,一家公立医院的对面那条街上多了一家小商店——生意似乎还算不错.我接手后,天天坐在收银台前面,有意无意地等待着客人.不知为何,我的视线时常莫名其妙移向医院的大门口,似乎试图从进进出出的救护车或者是担架上面找出某个熟悉的影子.然而过了很久很久,太阳下去又被推上来,白桦林的叶子掉了又长出来,直到我昨天刚刚过了25岁生日,咽下了最后一口那个经常带着帽子的金发伙计给我做的糖放得有点多的生日蛋糕,我还是没有得知任何一点关于我熟悉的那个谁的消息


我应该是在医院偶然认识他的


那个时候我生了点根本不值一提的小病,可是我的母亲完全不接受我的反对,依旧把我送进了医院。对我来说,白茫茫的医院整天都是医生白色的医袍,护士粉色的高跟鞋.我就像一只孤独的小狗被关进了一个冷冷的白色的铁盒子,这可有够恼火.在医院专业器械敲击的清脆声中,只有窗外面刷啦啦的白桦林在安慰着我


“嘿,那片树林真美啊?”


我左边的病床突然开口.我微微张了张嘴,朝他瞥了一眼,我似乎有点惊异于他居然开口说话了,试图确认一下刚刚被叫的人确实是我(在此之前,我以为病人都必须是安安静静接受治疗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警惕起来.我在成年前一个月我还仍旧记得更加年长的人从我懂事起就不停叮嘱我的,不能告诉陌生人名字,特别是危险的陌生人——比如说这个人.那个家伙见我没有反应,以为我是没有听见或者是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将手放在嘴旁边,大声吼“13床的那个小家伙——我叫的就是你”


“我听见了,你可真烦”我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这个房间里的病人都需要安静,蠢货”他似乎并没有觉得非常尴尬,只是自顾自地再次把视线转向了窗外,焦点聚集在了那片白桦树林.我有时候真想使劲晃动床铺,把白色的铁皮的床头柜弄得很响,然后把摆在上面的蓝色的花瓶掀翻在地,在他转过头来的时候给他碍事的脑袋一拳——这个家伙的大脑袋正好把窗口挡得严严实实.


如果非要我评价一下这个公立医院的话——被子很软,但是有别人的味道,很明显没有认真消过毒,比起别人的味道我更喜欢消毒水的清香.很无聊,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书籍,总之我认为该有的都没有.整个公用病房死气沉沉,12,14,15号床的那三个人就像咸鱼失去了希望一样,终日不说一句话.我也不指望给他们打招呼了,虽然我也不希望和一堆死人在一个房间.还有就是12床那个家伙,我应该得重点记一下,他总是挡住那个唯一通光的窗口,偶尔开口也是在念叨着骑士道,海盗头子,老隐者,信仰.我简直快要烦透他了


那个家伙总是无时不刻在宣扬他的骑士道,骑士精神,就好像他真的是个骑士似的.这个房间里的几个病人都经常会有家属来照看,顺便关心几句,送点补给品.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家人.“你的家人朋友看起来真不关心你”我知道,我当时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理所当然。「骑士总是很孤独的」他答非所问,顺便还又强调了一遍他的骑士道.他把手垫在脑袋后面,状态无不慵懒.他肯定又在看那个白桦林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想逃避什么的时候总会朝那儿看看


住院的病人心情总是很糟糕,特别是在他们知道还有一个月才能出院之后.“搞什么.不就一点感冒吗?”我将护士递到手里的药方撕得粉碎,然后像小孩儿耍脾气一般把碎纸全部扔在了白色的瓷砖地面上.护士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生气,只是默默把地上的纸拾起来,好声好气地告诉我[13号床,格瑞,我会为您开一张新的药方.对刚刚的失误感到非常抱歉]该死,她把我的过错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了!我气不打一处来,却还是拒绝对那个恼人的护士露出任何表情.恍然间我好像听到一声嗤笑.那个眼睛清亮好看的12床正在被子里捂着嘴偷笑.“骑士道.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我总是拒绝称呼他的名字,一律都用“骑士道”“12床”“嘿”“喂”来代替了「我可比你大不了多少,格瑞」他似乎被我这个模仿年长的语气给弄得有点生气,反驳道「我只比你大两岁,仅此而已」“你可别忘了中间还有成年的隔阂,17和19在道理上可是不能比的”他沉默了,继续把头扭向窗户那边.我把脑袋埋在软乎乎的枕头里,头发因为有点长又没有合适发带的束缚而在枕头上铺得到处都是,就像我不曾在合适的场合露出合适的笑容那样.我经常因为发表了让他沉默的言论而窃喜


「骑士道.所以说你看的那片白桦林里面到底有什么?」“白桦木,阳光,白桦叶,小鸟,树纹,草,树……”「你的语言听起来有点混乱,你需不需要加倍的葡萄糖液或者是一丁点氯化钠?」“谢了老兄,实际上,我感觉非常好.我甚至知道这一口空气是从哪片绿色的叶子吐出来的.你瞧,就是那片”说罢他真的指了指窗外的白桦林,试图指出他心里所想的那片叶子「得了吧,我根本不对一片白桦叶感兴趣.我看你的大脑好像出了点问题吧」他依旧在看着窗外,背对着我.我能想象出来他迷茫空洞的眼神,这似乎说明他要离开的日子已经很近了.我皱了皱眉,从枕头底下摸索出我的MP3.这个播放器是我在15床的病人那儿买到的,质量也实在不敢恭维.我生硬地将耳机塞到耳朵里,世界突然都安静下来了,白桦林停止了演奏.我的世界里只剩那个经常在荧幕出现的女明星娇滴滴的声音.他见我合上了眼睛,才慢悠悠地转过头对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放心,你走之前我还不会走」 “……”我假装没听见的样子,我也并不想理会他


话说回来,我曾经在闲暇时间偷偷逮住一个护士问“请问13床的那个病人得了什么病?”我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而每当我问起他,他总是笑而不语.[很严重的病]护士这样回答“什么很严重的病?什么很严重的病?”[就是那个……来了来了!57床病人需要更换吊瓶葡萄糖吗?马上来]她离开了,护士也并没有告诉我说是什么病,只是模模糊糊地告知我是很严重的病症.真不敢相信那个整天活泼地像个小老头似的那个家伙居然得了很严重的病.我猜,如果是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打起这么多的精神吧.我知道非常讨厌他,可是此刻我却感到有点恍惚,真希望这是一个无耻的谎言.我看他的眼神也许应该多一分敬畏或者是怜悯,可是我根本不打算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感情


他在某天递给我一个铁盒子.我尝试着轻轻晃了晃,里面有一些硬物丁丁框框的敲击声.他笑了笑[我要给你一个惊喜,这么大的惊喜]说着他得意地晃动着他节骨分明的手指,在他的鼻子前面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我不明所以,刚刚想用指甲掀开这个生了锈的铁盒子一看究竟,却被那个家伙阻止了.[不不不,只能在你出院了之后再看]我想扔给他一个白眼,可是却怎么也表现不出来.最后只能悄悄嘟囔一句“神神秘秘的……”心里暗自思忖里面装的会不会是几颗糖,或者是一把精美的小钥匙,可是我当时根本无从得知,虽然我确实之后打开了那个盒子,我也只能日后再告诉你

在医院的日子非常无聊,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时间过得非常快.我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没有那个家伙的存在,我会不会在医院无聊到死.离院的那一天很快就到了,我的母亲匆匆帮我办理好了出院手续,激动地和我拥抱在一起.那个家伙转过头,表情意外地有些呆滞,他勉强对着我笑了笑,那好像是人失去了所拥有的一切才会有的笑容.我才注意到他的脸色比起我健康的母亲来说是多么的苍白.在最后一刻终于回想起来,他的每一句话


「骑士总是很孤独的」


心中突然涌起的情感使我多么想拍着他的肩,不再对他开玩笑,严肃地嘱咐他要活下去,然后再不嫌麻烦地重复好几遍——虽然知道那个家伙根本就不会听,甚至还会认为我还在开玩笑,配合我大笑几声,然后再嘲讽我.我早就习惯了.可是我连这一点点时间都没有了,我的母亲根本不了解我想做的每一件事,风风火火地把我接出了白色的医院.我好像看见了那家伙注视着我很久很久,最后叹了一口气,继续观察那片刷啦啦的白桦林.森森森的声音直道现在仍环绕在我耳边,我仍旧记得那片树林在我17岁那年的夏天的样貌,那是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的样子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铁盒子,他就在装在我行李箱的第二层.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装的东西可以说是非常普通——三块快化掉的牛奶巧克力,软哒哒地粘在盒子底部,依稀可以辨认原来的形状,应该是三个心形,上面还有他的名字.可是已经无法辨认了,上面原本刻着的仿宋字体.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了,滴在了手上紧紧捏着的印着卡通图案而且有些黄锈铁盒子上.母亲闻声转过头,看到我在对着巧克力流泪,简直又惊讶又想笑.毕竟我在自己的印象中都属于很不会表达情感那一类的.那个金发的小家伙总是嫌弃我太冷淡也是这个样子的


已经快过了八年了吧,我在医院对面接手了一家商店,生意还不错.我老是不受控制地去看医院的大门,我居然还期待着那个家伙眨着碧绿色的眼睛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一声好久不见,然后肆无忌惮地和我开着玩笑打着哈哈.可是太阳落下去又被推上来,白桦的叶子掉了又长出来,我依旧没找到那个家伙的影子.


也许他早就在某个冷冻室里睡着了吧.我明明知道这个事实.


现在的我已经无法证明他的存在,那个铁盒子早就被金看中了,巧克力也被金吃掉了,甚至那年的日记本也已经丢失.我的记忆明明已经模糊到要看笔记才能想起你的名字.可是上帝啊,你在他还存在的时候没有告诉过我要珍惜,没有过,从来没有过.我的记忆里甚至没有一丁点他的名字


「然后呢?格瑞?」


“金,这实在没什么有趣的.如果你不感兴趣的话,你可以不告诉我,然后去找紫堂幻”


「那,格瑞再见!」


“……”


我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我问遍了所有人,没有人认识那个名字,没有人知道最后的骑士是谁,没有人听说有个老隐者隐居在山上,捡到了一个孩子将他教导成一个骑士.没有人认识那个头上总是绑着星星头巾的海盗头子.没有人认识一个棕发绿眸,手上拿着冷热流双剑,天天嘴上念叨着骑士道英姿勃发保护弱小的人.至少我也不认识他,我只认识一个天天躺在病床上,满口垃圾玩笑的流氓.那个人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能力保护别人,甚至没有他所说的蓝色橙色的冷热流双刀.他看起来只是一个直到临近鬼门关还在努力捏造他的过去的普通的绝症患者.我愿意相信他,可是他好像连自己都不相信他说出来的那些惊人的过去.事后的调查似乎也证明那些东西貌似并不存在.


上帝,请你给我一个相信他的理由,就一个,一个就行


八年前,一阵冷风吹过,一个垃圾袋冷不防被卷向空中,走在街上的行人裹紧了黑色的毛呢大衣,蓝绿色的蝴蝶迎着风飞行,却突然停止扇动它的翅膀


八年过后,那个家伙的名字彻底消失在了人类的记忆中.连我也把你忘了,这也许是你最好的结局了,安迷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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